泪灵悠

杂食类

笔草 失忆蝴蝶

#有众多私设,比如深渊三到深渊四之间仍然类似野队时期,但是是一种半职业化的状态,就是瞎搞的,ooc属于我,深渊四冠军属于他们

#这个病是我自己整的设定,是个失忆症,但是是不可逆的,遗忘的记忆越多,思维的敏捷性下降得越厉害,然后会陷入更久的休眠,最后会陷入永久的沉睡

#含大量私设所以有的地方或者细节如果觉得和现实的对不上的话就全当成私设处理,题目名和灵感来源于歌曲《失忆蝴蝶》——陈奕迅

#繁体字标题是一个时间线,简体字标题是一个时间线

 

 

「一」

 

执笔的粉丝总是评价执笔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执笔时常把那几块奖牌从箱子里拿出来,仔细端详一番,抓在手里颠一颠,认真擦去上面的灰。以前参赛的选手证,后来大赛获得的奖牌,他都毫不吝啬,有时候还会在直播间向水友展示一番,随后满嘴跑火车,说自己佣兵修了一整局没炸一个机,修得着实辛苦,MVP应该归他。

 

直播间的粉丝总会应和着他或是吐槽两句,然后劝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好好收起来。于是执笔就嘟囔着把东西都小心翼翼地装进早准备好的小塑料袋子里,再看看直播间的弹幕。

 

“‘主播是不是健忘,老是不把奖牌好好收回箱子里’……主播才十八,主播还没得老年痴呆呢。”执笔边顾着手里系口袋边嘴里跑火车,“主播人美心善,为了让大家不忘记主播的光辉历史才特意定期展示的。你们不懂。”

 

执笔嘴里这么絮叨着,收拾那些奖牌的手不断微微颤抖。那个刺眼的词汇扎进执笔眼里,刺进他的记忆。

 

健忘的不是他,但他是被忘掉的那个。

 

 

 

「贰」

 

执笔是在准备冬季精英赛的时候认识的枯草。彼时的执笔也不过触手众多主播中的一个,所在的榜前除了那些眼熟的带前缀的ID还有一些路人玩家。

 

那是2018年的秋季。随着官方举办精英赛,各个队伍逐渐诞生。群雄逐鹿的时代开启。各个队伍招兵买马,吸收那些榜前玩家去填充新鲜的血液。

 

执笔就是在那时候抱着为XGI扩充人力的目的注意到了枯草。没有前缀、各式各样的ID执笔排到过好几次,可是唯独那个总是三重余韵牵制三台以上的调香师令执笔叹为观止。没有双排的情况下还能够保持那样一个高端的意识,这在路人队友中并不多见。

 

执笔以XGI的名义发送了邀请。于是,由执笔、瑟瑟、包子、小绝神和那个路人队友组成的战队冲出重围,杀进了线下赛。

 

也是那时,那个ID叫枯草的路人队友突然联系他们,线下赛因为急事去不了了,申请退队,不想拖累他们。

 

那时候的执笔并不理解。种种的疑惑与未知叠加在一起,成了执笔心里的一个埋得过深的迷。执笔也曾询问过知道一点详情的队友,瑟瑟只是简单地告诉他,枯草好像身体一直有点问题,也许是身体原因导致无缘线下。

 

执笔觉得可惜。那么秀的调香师,如果有机会能再次同队就好了。

 

 

 

「三」

 

“草,来看你了。”

 

执笔拎着一兜兜袋子推开门,熟练地将怀里的几束鲜花插进窗台的花瓶里。艳丽的颜色点缀了白色的窗帘和白色的墙壁,可是又是那样突兀,仿佛尖刺一般扎进执笔的双眼。

 

执笔挪到病床的椅子边坐下,凝视着床上躺着的人。病床的角度被调整过,床上的人靠着床头的枕头,明显大了一圈的病号服堪堪遮盖住小小的身躯,凸出的锁骨像是脆弱的枯木一样看起来一折就断。黑色的头发塌下,沿着曾经刘海的痕迹窝出一个乖顺的造型。

 

枯草在他进门的那一刻露出了一瞬的迷茫,可下一秒又发自内心地显露出了自己的高兴。执笔温柔地握住枯草的手,轻轻抚摸他细瘦的手指。那双手已经瘦到骨节分明,皮肤里透出的是病态的白色。

 

枯草望向执笔的脸,嘴唇微张,似乎是急切地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变换了几个口型却又迟迟不说一句话。执笔仍然握着他的手,直到枯草的眼神从欣喜逐渐变得迷茫无措,才轻声地开口提醒。

 

“执。”

 

枯草愣了一愣,随后突然回忆起来什么东西一样,却又有点愣愣地开口:“……执,执笔。”

 

执笔看起来很高兴地摸了摸枯草微凉的手,把那只小手捂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草儿真不错,还记得我的脸。”

 

枯草看着他笑的高兴,也跟着不由自主笑了起来,笑得有点腼腆和不好意思,像是被触碰就会缩起来的含羞草。

 

执笔松开一只手去翻他带来的袋子。枯草好奇地望向他,询问他在找什么。执笔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后拿出一块刻印精美的奖牌。

 

“哇……做的好好看。”

 

枯草接过执笔递过来的奖牌,细细摩挲。奖牌上的纹路复杂精致,错落有致的凹陷和凸起令枯草忍不住细细摸了几遍。枯草羡慕又惊讶地望向执笔,询问执笔这是什么时候获得的。

 

执笔顿了顿。

 

“这是深渊四的奖牌。这枚是你的,你后来寄存在我这里了。我们都有,这是我们一起打出来的。……还记得吗?”

 

枯草只是迷茫地望向他,小小的手里还在不断摩挲那枚奖牌。宽大的病号服挂在他身上,掩盖了他的瘦骨嶙峋。病号服的袖子很长,只露出了他的半个手掌,那几根细瘦的手指无措地放在被子上,显得那样脆弱又无力。执笔望向枯草单薄的身板。又瘦了。执笔的视线甚至能顺着宽大的衣领从锁骨一眼望到胸腹。

 

执笔忍住喉咙里一阵奇怪的翻滚,耐心地等待枯草的反应。枯草只是迷茫地望向那枚奖牌,眨巴着那双充满了无措的眼,半晌才给出一个落寞的回应。

 

“……抱歉,可是我不记得了。”

 

执笔轻轻抱住枯草,用手一遍遍捋着枯草脑后柔软的黑发。执笔甚至不敢再加一点力度。枯草苍白的脸色和瘦小的身躯让他觉得枯草就像个瓷娃娃一样,碰一可能就会碎掉。

 

“没关系呀,你不需要抱歉。我再……我给你讲一遍不就好了。”

 

 

 

「肆」

 

版本更迭总是魔幻又迅速。深渊的奖杯成了每个队伍都想获得的至高荣誉。执笔并不例外,只是在深渊二获得亚军时,执笔头一次觉得那奖杯是如此的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在望向代表胜者的奖杯被别人高高捧起的瞬间,执笔突然想到了枯草。

 

如果当初他没有退队,跨平台赛的时候我们会有可能是冠军吗?

 

这是无法问出口的问题,也是问出口也不会获得答复的问题。唯一能证明答案是什么的方法,是重新踏上这条路,重走一遍这个过程。

 

执笔从XGI退出后,也曾有多个战队邀请他备战深渊三。执笔在这些邀约里不断犹豫,试图寻找那个能托付和信赖的队伍。

 

“执笔大神,是这样的,虽然我又菜又爱玩,排位排到你的时候老坑你,但是我们队除了我各个都是高手,你要是和他们一起打肯定会玩的舒服,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来我们队伍呀?”

 

许久没联系但又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出现的人给自己发了这样的留言,执笔在一瞬间却首先想到了当初瑟瑟给他的回答。于是执笔的第一反应是他身体到底怎么样了,第二反应是不对啊他们才打完精英赛那他身体肯定是早就没什么问题了吧,第三反应是在对话框里干脆地输入了一个“OK”。

 

怀揣着一些莫名的情愫,从深渊三的KAK开始,执笔便决心要找到一个答案和一条通往冠军的路。执笔把自己作为筹码,赌在了枯草的身上。

 

执笔在赌。他赌枯草一定能带领他走向一个冠军。

 

所以即使深渊三的成绩并不理想,执笔还是毅然决然留在了枯草身边,尽管队友们都四处散去。野队依然是野队,但是官方想职业化的意愿却越来越明显和强烈。KAK也由于新成员的加入和职业化的趋势而改变了名字。宝剑KAK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后来一骑绝尘的黑马GG。

 

那是他们羽化成蝶的开始,到最后深渊四的舞台上,他们谱写了最年轻最活力的热血剧本。

 

那也是衰落的开始。当嫩叶变得枯黄,围绕周围的蝴蝶就会随之消失不见。因为花草的凋零和蝴蝶的衰老死亡,在同一个季节。

 

 

 

「伍」

 

深渊三到深渊四之间的一年里统共有三场重要的比赛。夏季赛,秋季赛,还有世界级别的深渊赛。为了这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以及可观的奖金,每个队伍都在不断的磨合和训练,排位后的队内训练成了这些队伍最重要的事情。

 

就在那长时间的训练赛里,执笔逐渐发现了细微的端倪,那点不对劲也在几个细节的堆积后终于爆发成了铺天盖地的疑问和没来由的恐慌。

 

那时每天的训练都定在了中午排位过后的半个小时后开始。有一次因为崽崽的私人原因,第二天的训练被暂时取消。那是前一天晚上临时的语音室会议通知。所有队友都出席了会议并明确收到了信息。然而第二天,当枯草在两点五十左右往战队的微信群里发了一句“为什么tt里没人啊”,执笔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枯草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明记背了很久的出生点但是在对局中却无头苍蝇一样走到了屠夫脸上,答应了一个星期后的团建但是却因为忘记了团建而没来得及参加,前一天一起讨论过的打法第二天尝试的时候茫然得像是从没听说过一样。最开始执笔只是觉得枯草的记性确实有点不符合他才十七岁的年纪,但当枯草向他试探性打听前几天训练的内容时,执笔才猛然察觉枯草的记性好像不仅是不符合年龄的问题,反而越来越差。

 

“枯草,你记忆力是不是有点差的离谱了?”执笔下定决心把这句话问出来时,枯草一下哽住了话语,一连串的支支吾吾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饶了两下,最终化成一句即使透过麦克风都能感受到僵硬的“呃对不起是我记性太差了”。

 

枯草的支支吾吾给执笔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惊慌的种子。执笔没有给枯草思考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执笔头一次这么想把他当年的疑问发声出口:“枯草,一八年的时候你为什么退队了。”

 

耳机里只能听得到屏幕另一边那个人小心又脆弱的呼吸声。执笔当然知道枯草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执笔却更想求证另一个他并不希望是真相的结果:“瑟瑟当初告诉我,你身体一直有点问题。”

 

空气中似乎流过了什么,执笔只觉得过分的安静,让他甚至快要溺死在这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耳边却似乎有什么炸裂开隆隆作响,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开一样,但同时又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到他只能听到一个刺耳的高音一直刺激着耳膜,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他。就在这过分吵闹过分干涩的虚幻里,执笔生硬地挤出一句。

 

“……你现在……好点了吗?”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执笔愣愣地听着耳机里原本脆弱的呼吸越来越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这微弱的呼吸最后变成了枯草的一句轻声的呢喃。

 

“……执笔。”

 

执笔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枯草颤抖的尾音轰然崩塌,碎的七零八落,坠进了深不可测的裂缝里。

 

“怎么办啊。……我不想突然之间就忘了你们啊。”

 

 

 

「陆」

 

训练每天都在进行着。夏季赛的后半期,枯草提出申请执笔来做副指挥,理由是这样能够在混乱的时候帮助自己更好的分析局势。

 

执笔当然理解这个决策。只有执笔知道枯草记忆力不断衰退的事情。枯草需要执笔当自己的大脑,帮他去记住那些他可能会忘掉的细节。

 

执笔有去问过枯草这个病的治疗方法,可是枯草只是没什么波澜地告诉他,没有。

 

执笔不死心地询问:“但是应该没什么太大关系吧,就是记忆力差一点……”

 

“会一直忘记的,忘记之前发生过的事,忘记亲人和朋友,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得了一种会忘却的病。”枯草打断了执笔的话。

 

执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枯草似乎是想安慰执笔,向执笔解释道:“没事,我一直有在吃药的。”

 

执笔愣愣地开口:“……万一以后你忘记吃药了呢?”

 

时间似乎滞停了几秒。半晌,枯草的声音才从麦克风里传来。

 

“……这不是还有你嘛。如果以后我忘记了什么,你就提醒我就好了。”

 

耳机里很久没有传来什么声音。过了不知多久,枯草似乎听到了执笔的一声叹息,随后执笔向枯草再一次说明了一些被枯草忘掉了的训练的事项。枯草认真地记好笔记后,关掉了QQ的语音通话,愣愣地坐在电脑桌前,望着他刚刚记笔记的本。

 

枯草没和执笔细说这个病,但是枯草心里清楚。吃药只不过是一种拖延,因为药物根本不能解决一切。2018年冬季跨平台精英赛的时候他就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和突然的发病被迫住了院,那时候的他每天甚至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总是记不得之前的事情。枯草清楚药物的支撑总会有极限。总有一天他会产生抗药性,记忆逐渐混乱模糊,最后忘记一切。等那天到来,他大概也和那个令人生畏的字眼差不多了。

 

枯草把那个笔记本翻到后面,一笔一划写下了一行字。

 

——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但我希望在那之前,我能不留遗憾。

 

 

 

「柒」

 

枯草的失忆症状越来越严重。线上训练的夏季赛到住在一起的秋季赛,这个过程说快其实也不快,可是在执笔眼里,直到到了线下同房生活,他才发觉到枯草的病症发作得多么迅速,又多么令人心生恐慌。枯草的东西不多,搬来俱乐部以后就和执笔住一间屋。刚开始他们的东西都随意的混着放在一起。直到一个月后,某天早晨执笔去卫生间洗漱,才看到枯草的每一个物品上都贴了标签,不太工整的字迹写着每一件东西的用途和说明,连牙刷和水杯这种私人物品都贴上了自己的名字。

 

执笔最初有些不解,直到那天下午他看到枯草迷茫地翻着一个牛皮笔记本。

 

执笔好奇地探去脑袋:“这是什么啊?”

 

枯草略带迷茫地瞥了执笔一眼,认真地翻了几页:“我把我的所有日用品都总结在这里了。”

 

执笔感觉眼皮突突地跳:“你是……要找什么东西么?”

 

枯草说话有点吞吐含糊:“嗯……也不是,我只是不记得我还有哪些东西没有贴过标签。”

 

执笔后怕地想,枯草的病情会不会远比自己设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枯草的床头总是放着那个笔记本。直到后来执笔翻开笔记本,才发现枯草将每天的生活和经历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笔记本里写满了枯草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不惑在训练时候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被他记录在了本里。执笔询问枯草的时候,枯草解释,他怕记不住那些策略要点和新的打法战术,每次都会用手机将全过程的语音录下来,重复播放的时候听写一遍。

 

被问到为什么要手写的时候,枯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句话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来着?”

 

“你还能记得用手机录下来。”执笔心里感觉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枯草接过自己的笔记本:“实际上有时候我确实会忘记这个事情,所以当我再次想起来的时候,我赶紧把这句话做成了电脑的屏保壁纸,这样我就不会忘掉了,因为我一开电脑就能看到。”

 

“哪句话?”

 

“‘用手机录下训练内容然后记到笔记本上’。”

 

枯草认真地望向执笔,执笔总觉得那双清亮的眼眸里隐藏了无尽的无奈和悲哀。枯草就这么站在执笔对面,抬头望向他。

 

“笔哥。我要是有什么再也记不住的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再讲给我。”

 

少年人在短暂的青春时期许下了信任的承诺。执笔望向面前十七岁的少年。他们一起走过了三个队伍的光阴,从一八年走过了四年的舞台。而执笔给出的回应是落在小孩额前的一个吻。枯草微微睁大了眼,鼻头蓦地一酸。

 

“一定。我会让你永远记住,我们会是某一场比赛的冠军。”

 

执笔紧紧搂住眼前身形单薄的小人。枯草的骨架又小,身体又瘦,瘦小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蝴蝶偷偷飞走一样。枯草的手紧紧回抱住执笔。执笔轻轻抚上枯草的后脑勺。

 

执笔清楚自己真正想的是什么。也许他曾经也有过冲击一个冠军的梦,可是从他看到了枯草在笔记本上写的那行字起,他就从未如此坚定过他们要冲向最高舞台的信念。

 

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要一起夺冠,然后我要和你一起走完剩下的岁月。

 

 

 

「八」

 

执笔是在给枯草讲述那段著名的“五二一”时被电话中止了叙述。枯草咳嗽两声,好奇地问他谁打来的电话啊。执笔看了眼备注,是小马。执笔跟枯草简单打了个招呼,走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里,接起了电话。

 

“喂?”

 

“喂执笔?四个多小时了,你啥时候回俱乐部啊?”

 

“我……”

 

“小马!我水洒你桌子上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皮皮虾的哀嚎,执笔默默拿远了话筒,听着心安勿梦在那边痛苦的马叫,把自己的话憋了回去。

 

“我靠我服了你什么时候喝水能盖盖子啊,你别叫,我给执笔打电话呢,自己收拾去。”心安勿梦不耐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随后心安勿梦似乎是深呼吸了两秒,调整了说话的情绪,“执笔你怎么打算的?”

 

执笔想了想,回答心安勿梦:“我在这边吃完饭回去,可能晚点吧。”

 

“行,那你多陪陪草哥吧。话说那什么,你今天去看他,他现在,那个,身体有好些吗?”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叮铃咣啷声随着心安勿梦这句话一下子全停下来了,执笔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到一群人围在电话那头盯着手机竖着耳朵的样子。执笔举着手机贴着耳朵,瞟了眼病房。枯草正在刷自己的手机。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密码迟早会忘掉,枯草在很久以前就把自己的手机设置成了免密。执笔举着手机,将手机贴住嘴唇,轻声给出与他们的希望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今天见到我的时候,虽然还记得我的样子,但是忘了我是谁了。”

 

没人说话。执笔能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的交错的呼吸声,但是没有人打破这句话带来的一阵寂静。执笔也没有开口。他该说的都说完了。让所有人沉默的是这句话指向的结果。

 

“……我们打算这周四一起去看一下枯草。”良久,心安勿梦才继续,他故意跳过了执笔刚刚说的内容,把话题扯向了一个新的方向。

 

“来啊。枯草会很高兴的。病房没人陪他,只有他一个。”执笔说出口才发觉声音的变调和喉头的紧涩。执笔压不下颤抖的尾音,他哆嗦着身子,头一次觉得身体好冷。执笔顺着墙面滑了下去,疲惫地靠坐在地上,单手举着手机,低垂着头。

 

他一直很寂寞。执笔没有说出口。他也丧失了说出口的力气。

 

电话挂掉了。心安勿梦愣愣地望着通话挂断的界面,身边好像有人发出了轻声的呜咽,不过是谁都不重要——执笔颤抖的尾音狠狠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心安勿梦用手捂住脸,抬起头,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滑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心安勿梦没有说出这句话。

 

 

 

「玖」

 

枯草的病情最终还是被GG的众人发现了。在深渊四的比赛将至的时候。

 

执笔坐在屋里摆弄着他的充电器,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执笔望过去,枯草正一脸紧张地从门外走进来,在看到执笔的瞬间,神情明显慌乱了起来。

 

“我记得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和皮皮虾小马他们吃饭去了吗?我又、我又记错了吗?”

 

执笔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你没记错,但是二十分钟前小马说皮皮虾在睡觉,叫不醒,所以又取消了。”执笔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担忧,他走近枯草询问:“你脸色看起来好差,怎么了这是?”

 

枯草的双手背后,抓在手里的纸瞬间被攥成了纸球,枯草干巴巴地“额”了半天,见执笔疑惑地歪了歪头,便胡乱找了个借口想搪塞过去:“没什么,我没事,那个,我先去收拾一下我的电脑桌面……”

 

枯草几乎是在说完的一瞬间就转身想出门,却迎面撞上了刚睡醒迷迷糊糊进来的皮皮虾。枯草手里的纸球不小心掉落在地上,枯草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纸球就被眼尖的皮皮虾捡了起来。

 

“草哥,你东西掉了……这是什么啊?”

 

皮皮虾顺手好奇地把手里被攥成球的纸展开。枯草下意识伸手去抢,在皮皮虾把“晚期”两个字慢吞吞念出来的同时枯草迅速把纸从皮皮虾手里夺了回来。

 

皮皮虾愣愣地看向枯草,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字眼,顿时睡意顿时全无:“……晚期?什么晚期?”

 

执笔瞪大了眼望向枯草。枯草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却在和皮皮虾对视的一瞬间被对方眼里强烈的震撼与不解噎住了话语。皮皮虾张大了嘴,一脸迷茫:“我看到那上面有你名字……你去医院了?什么晚期?你身体怎么了?”

 

枯草没来得及回答皮皮虾就被执笔扳住了肩膀。枯草在执笔的脸上看到了写满的难以置信。枯草心中警铃大作:“执笔,我一会儿和你解——”

 

“怎么会是晚期?为什么会是晚期?”执笔在听到“晚期”这个词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思维的理智,他甚至没有考虑到要替枯草掩瞒这件事,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自顾自直愣愣问了出来。执笔心中早有预感,枯草的病情很可能并非枯草自己说的那样可控。执笔愣愣地扳着枯草的肩膀,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枯草的身形原来是这样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刮到执笔找不到的地方去。

 

皮皮虾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胳膊半抬不抬似的悬在空中,一根食指微微弯曲着指向他们:“所以执笔,你一直都知道什么,是吗?这事是真的,是吗?”

 

执笔触电般撒开了握着枯草肩膀的双手,惊呆了一样看向皮皮虾。

 

糟了。

 

执笔慌乱地看了看还处在茫然中的枯草,随后转身,想伸手去拦皮皮虾。皮皮虾的眼神写满了迷茫和震惊,头上刚睡醒而产生的呆毛还在滑稽地屹立着。皮皮虾一脸茫然地正对着执笔,慢慢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去。

 

“不惑。”

 

皮皮虾顿了顿,猛的一回头,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卧室的门。

 

“不惑!不惑!!”

 

执笔愣愣地看着皮皮虾跑走,最后也没有拦住皮皮虾。执笔慢慢转回头,看着枯草已经坐在了床上,手里握着皱皱巴巴的报告单。

 

执笔喉头一阵翻涌。

 

“……我……”

 

“这是迟早瞒不住的事情。只是和预想的相比,暴露得有点……太不是时候了。”枯草似乎是故作轻松地冲着执笔笑了一下,随后把手里已经被揉皱了的报告单递给执笔。“不是晚期。是有向晚期发展的征兆,现在还处于中期。”

 

执笔麻木地接过那张报告单,白纸黑字的印刷字体头一次让他产生出来恶心的感觉。执笔看向下方的治疗建议,轻轻念出声:“治疗建议——住院观察进行治疗。”执笔愣愣地看着那张单子,只感觉到手在颤抖:“……晚期,会怎么样。”

 

枯草垂下眼眸:“……陷入沉睡。遗忘的越多,沉睡的越久。最后全部忘掉的时候,就是一睡不醒的时候,大概吧。”

 

执笔望向枯草那双清澈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你自己说的,药物可以支撑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你到底还瞒了多少。为什么不早早去住院治疗。如果现在治疗一定还来得及吧。

 

卧室外面传来了嘈杂又急切的一串脚步声。枯草望向了门口。

 

“笔哥,我还想打比赛。我想拿冠军。”

 

执笔听到枯草吸了吸鼻子。

 

“我想和你们一起留下一个永远忘不掉的回忆。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们一直打下去,可是我的时间不够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十」

 

心安勿梦难得没有睡一个一直到下午才会醒的觉。

 

周四清早的心安勿梦是被自己提前上好的闹铃准时叫醒的。关掉闹铃后的心安勿梦迷茫地眨了眨眼,在床上坐了足足五分钟后,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心安勿梦呼噜了一下头发,随后往外探出身子,伸出手敲了敲床架子:“虾哥,虾哥醒醒。”

 

皮皮虾像小孩子赖床一样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脸,睡意朦胧地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你干什么我要睡觉别烦我”。心安勿梦难得耐心地又敲了敲架子:“今天下午要去看枯草的。”

 

这次皮皮虾没有说话,只是不情愿地与床褥作了一番艰难的斗争后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心安勿梦已经穿好了衣服,刷了刷手机。皮皮虾晃了晃脑袋,看向心安勿梦:“这么利索啊?”

 

心安勿梦头都不抬一下,手指快速划拉着屏幕:“那,对啊,你不赶紧想想给草哥带点什么过去?”

 

“想了啊,”皮皮虾用没睡醒的嗓音小声嘟囔着,“签名照。”

 

心安勿梦抬起头看向皮皮虾。皮皮虾在感受到心安勿梦的目光后回望向心安勿梦:“签名照不好吗。我的样子也在上面了,我的名字和ID也在上面了,草哥也不用担心可能会忘了我了。多好。”

 

心安勿梦没说什么,划拉屏幕的手指一顿。皮皮虾转过身去,从凌乱的床铺上翻找被揉成一团的衣服。

 

“……你想想买什么慰问品。执笔已经去买花了,445和崽崽说要给草哥带点甜点。咱们再看看给草哥带点什么东西。”心安勿梦没有正面回应皮皮虾的话。

 

皮皮虾换好衣服,爬下了床架子,坐到了心安勿梦的床铺上,睁着迷茫的双眼,点了点头。

 

 

 

枯草看着身边的高墙,恐惧又迷茫地望向前方漆黑一片的道路。

 

这是一座迷宫。这是座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

 

枯草无力地靠左坐在墙边,半仰着头。没有出口。所有的路都被探遍。不论是新发现的路,还是重复走过不知多少遍的路,没有一条通往出口。无一例外,全是死胡同。

 

无穷无尽的阶梯,无穷无尽的路。新的道路通向的是漆黑的前方。在一片黑暗中行走,枯草早已麻痹刺骨的寒冷和黯淡的天空。直到新的路也走到了尽头,枯草再也走不动,靠在墙壁上,滑了下去。

 

每走一条新的路,枯草的记忆就碎掉一点。枯草呆呆地抓着手里的碎片,任凭它们将自己的手割破、流血,枯草却也怎么都想不起来呼喊他的那些声音来自于谁。

 

不。不要。枯草跪倒在地上,痛苦地抵着冰冷的地面。我不要忘记。到底是谁。是谁一直在呼唤我。我失去了多少。

 

我遗失的到底是什么。

 

“枯草,做噩梦了吗?”

 

枯草迷茫地睁开眼,在看不清眼前模糊的人影后才察觉到眼角的一片湿濡。枯草眨了眨眼,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眼前的人温柔地帮他擦去眼角的泪,含着笑意望向他。枯草愣愣地望着前面的人,只觉得过分熟悉,可是似乎呼之欲出的名字在开口的一瞬间因为大脑的一片空白哽在了喉头。

 

“草,今天大家都来看你了,在外面等着呢。”眼前的人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温柔地攥着枯草的左手。

 

他是我熟悉的人。可是。是谁……来着。枯草呆呆地望向眼前的人,在终于想不起来面前的人是谁后,枯草的神色终于黯淡了下去。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枯草冲动地紧紧抱住眼前的人,终于呜咽出声。

 

枯草像是永远走进了一座出不来的迷宫。梦里的迷宫没有出口,只有无穷的阶梯,明明知道无法离开这个深邃的漩涡,他还是伤痕累累地寻遍了每一个角落。渺小的蝴蝶脆弱地扇动着无力的翅膀。他忘记了自己的愿望有没有达成,但他知道还有人在等他回家。他拼了命地将一片片碎掉的记忆攥进手心,揉碎在血液里。融进去。他痛苦地哭着。只有融为一体,才不会遗忘。巨大的迷宫就是一场噩梦。可是从梦中醒来,他还是会坠入现实的绝望中——记忆是脆弱且无形的。他终究会不断失忆直到到忘却罢了。

 

执笔默默抱住瘦弱的枯草,轻轻抚摸他背上过于削瘦的蝴蝶骨。他明白枯草为什么在哭,他也理解枯草的痛苦。他只需要枯草一个反应,就能明白枯草现在已经完全忘掉他是谁了。枯草现在只是熟悉他的脸,但名字已经再也叫不出来了。终有一天,枯草甚至会忘记他的脸。枯草的睡眠时间已经越来越久。到完全忘记一个人,到陷入醒不来的沉睡,还会有多久的时间?

 

枯草在抱了好一会儿执笔以后,才有点难为情地松开执笔。执笔的衬衫上一片湿濡,枯草红着眼眶,不好意思地用手掌揉了揉眼睛。

 

执笔笑笑,用手指了指床头柜上枯草的那个“三周年牵制大师”的证书。那是枯草刚住院没两周的时候,执笔在枯草的要求下给他带过来的,后来就一直立在床头柜上,执笔每次来看望枯草都会仔细地把玻璃框擦一遍。

 

枯草顺着执笔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个个人荣誉证书。执笔的声音变得坚定。

 

“草,你是GG的队长,是GG最好的枯草队长。我是执笔,是你亲自安排的主指挥。咱们的队伍拿到了世界冠军,咱们两个是世界冠军队伍的最棒的指挥位。不管你忘记多少次,我都会告诉你的,这是我答应过你一辈子的承诺。”

 

 

 

「拾壹」

 

深渊四线下赛的分组看上去整体比较平衡,总体保持着大陆赛区一支队伍海外一支队伍的分配。但平衡的表象下是各地区不同打法和大陆赛区打法的较量。来自各地的打法和操作在世界级别的赛场上打破了地区间的隔阂,针尖对麦芒地冲撞在一起。

 

GG就这样,在和RD的碰撞中揭开了深渊四的线下赛的序幕,也开启了他们横冲直撞的电竞小说的书写。和RD打完bo1的时候,尽管他们有小积分的优势,枯草的焦虑和自责还是写满了脸。

 

执笔一直都很了解枯草。小孩的所有心情都抑制不住的会显在脸上。高兴也好,失落也好,尴尬和手足无措也罢。枯草总是很竭力地去隐藏负面情绪,安慰着队员,说着鼓舞与激励的话,努力去提升士气的样子让执笔不由想到小孩其实也才刚刚十八。

 

bo1的咒术师打的确实是出现了失误,但如果不委婉的说,面对老头,这种牵制时长并不足够。枯草自己也很自责,窝在备战间的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手紧紧攥着,不断摩挲着衣服的边角。执笔在这时走过来,坐到枯草身边。

 

“一次失误而已,皮皮虾给咱垫的底子好。你还要兼顾指挥呢,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执笔坚定地望着枯草。“还有我呢。相信我。我可是你亲自点名的指挥位啊。”

 

执笔清楚枯草对他的那种信任——是四年来走过了风风雨雨,只需点个头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的默契。所以当执笔倒在板子中间,他看着枯草的半血前锋游走在他旁边时,他等着爱哭鬼牵起他的那一瞬间,大喊一声,撞。

 

完美的交互撞令全场爆发出了欢呼。备战间的不惑把手机往桌上一砸,噌的一下起了身。皮皮虾拽着心安勿梦欢呼,疯狂拍着桌子,高喊草爹牛逼。心安勿梦大声鼓掌的同时扒拉开皮皮虾的手,转头对上皮皮虾清澈激动的双眼。皮皮虾没说话,但是心安勿梦读懂了皮皮虾的心声。那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我们要冲击冠军。

 

这个念头随着他们逐渐冲出重围不断扩大,最后来到决赛的舞台时,这个愿望成了一句回声,在几个队员的脑海中不断回响。执笔看着深渊四奖杯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金灿灿的光。枯草局促又紧张地两手握着放在身前,就站在那座奖杯的旁边,距离仅仅不到两米。

 

恍惚间,执笔好像看到了2018年跨平台精英赛的决赛现场。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局促地站在争夺冠军的舞台上。只是台上没有枯草,他们最终也没有拿到冠军。

 

当年枯草没有和他们一起进入线下赛的原因执笔在深渊四周期的训练赛期间得知枯草的病情时就明白了。瑟瑟当时跟他说的“身体原因”他也反应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深渊四开战前夕的一次会议上,枯草和队伍里提出了申请,表示要求自己的主指挥位轮换给执笔,自己担任副指挥。那时枯草的病情因为皮皮虾的一嗓子终于彻底暴露出来,所以对于这次指挥的轮换,所有人心知肚明背后的原因,并且没有什么异议。执笔明白枯草瞒着所有人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想影响大家备战的情绪和状态,不想成为大家的负担。但是执笔知道,枯草的事情反而令GG萌生出了一股狠戾和黑马一样的拼劲。所有人的念头空前的坚定且统一。

 

我们一定要站在决赛的舞台上。我们要冲击冠军。

 

决赛的时候枯草的精神肉眼可见的高度绷紧。很久以后执笔回想起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前脚迈入绝症晚期的人,头脑的敏捷程度竟然像没有得过失忆症一样,枯草甚至记住了场上的所有信息,在赛场上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局势。人队在枯草和执笔的指挥下拼了命地去秀,打到后来崽崽的手不住地在发抖。皮皮虾的鹿头则震惊了全场,门口捞人的操作打出来的瞬间全场一片撕心裂肺的呐喊与欢呼,像是少年人来自灵魂深处不服输的热血借由台下的观众呐喊出来一样。

 

最后的bo5下半场,445压抑着呜咽声爆点位,执笔颤抖着声音大喊“不惑准备上场不惑”。在枯草的哽咽的指挥下,执笔和445走出了大门,锁定了胜局。六个少年人用自己的意志和热血书写了一部名为黑马GG的电竞小说。被挑剩下的少年聚在一起组成了世界冠军的队伍。过了很久执笔还是能想起来他们站在台前淋着金雨时,他模糊地望着用衣袖擦着泪眼的枯草。

 

这次台上有枯草,我们是冠军。

 

执笔知道,他赌对了。这是一条走了四年的路,磕磕绊绊,他和枯草一起走过了三支队伍,终于在这一刻捧起了渴望已久的奖杯。

 

台上的人哭喊着抱作一团。执笔紧紧搂住还在哭的枯草。

 

“我会让你永远记住,我们是深渊四的冠军。”

 

 

 

「拾贰」

 

在决赛仅仅一周后,枯草住了院。后来枯草就再没出过院。

 

 

 

「十三」

 

GG的队员和执笔给枯草带来了活力。可是这些口头的鼓励和物质的东西只能带来心理上的安慰。枯草的睡眠时间还是越来越久。从上次几个人一起探望他后一个月,执笔明显察觉到枯草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思维越来越模糊。同样,枯草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差。执笔后来又过来看过几次枯草,每一次枯草都无法再记起来他到底是谁。到最后,枯草甚至彻底忘记了执笔的存在。

 

“……你是谁呀?”

 

枯草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小小的一团困恹恹地窝在床头,用软软的声音询问着执笔的姓名。

 

执笔习惯地笑了笑:“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猜我是谁?”

 

枯草微微蹙眉,似乎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失落地低下头:“不知道。”

 

执笔静静地望着枯草。明明快到这一天了,执笔的内心竟然在慢慢变得平静。也许是因为早已知道这是避不开的结局,执笔在面对枯草的时候竟然没有过多的想法。执笔自己也分不清是绝望后的麻木还是面对已知结局的坦然。

 

执笔觉得,自己只想再多陪陪枯草。哪怕每一次都会被忘记,哪怕每一次都要重新介绍自己。哪怕每一次在枯草要睡觉的时候,执笔都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述曾经的故事。

 

执笔拉开椅子,坐在枯草的床边,拿过床头柜上的一张合照,递给枯草。

 

“你看,挨在你左边那个像不像我?”

 

“……啊,好像是你欸。”

 

执笔看着枯草快要闭上的双眼,知道枯草又要进入睡眠。执笔给枯草裹好被子,让他躺下,随后清清嗓子。

 

“我给你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执笔想。也许有一天,他会梦见我和曾经。

 

 

 

「十四」

 

执笔仍然喜欢在直播间和他的水友们炫耀他的奖牌和选手证。实际上执笔也不知道展示这些是给谁看。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被人遗忘,不想这些光辉的过往被遗忘。

 

因为这是他们一起打下来的江山。

 

直到后来执笔渐渐离开了比赛,回归生活,不再直播,那些荣誉和奖牌也仍然被他摆放在家里干净的柜台上。跨平台的,深渊的,大大小小的比赛用大大小小的证书记录着,唯独少了那块最珍贵的深渊四的奖牌。

 

很久以后心安勿梦来到执笔家叙旧时,发现他的那块深渊四的奖牌不见了踪影。他有些惊讶地询问执笔,执笔只是笑笑,然后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枯草。

 

心安勿梦顿了顿,举起啤酒瓶跟执笔说,好,到时候我拉上皮皮虾一起过去。好久没看草哥了,不知道他睡这么久了,有没有长到两米。

 

后来当天执笔因为公司开会要迟到三十分钟。心安勿梦和皮皮虾先到了熟悉的地方,在约好的时间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门。

 

房间内很干净,没有什么灰尘。墙壁一如既往的白净,窗台上仍然放着那个蓝色的花瓶,里面插着几只正在开放的黄色的勿忘我。

 

心安勿梦轻轻走进屋内,关上门,随后转眼看到了床头柜上摆放整齐的物品。

 

三周年牵制大师个人荣誉证书的旁边,两枚深渊四的奖牌彼此挨着,在从窗外落进来的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柔和的光芒。

 

 

「后记」

 

那张合照的背后,是用青涩的字迹写下的一句话。

 

“好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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